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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节(第1页)

“什么呀?”“发微博宣传一下这里吧。”“一定的。”队长说。小六也说:“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,还有这里的人,真想多待几天。”孟昀心想,你们多待几天就待不住了,于你们来说,这地方体验一天足矣。她说:“去吧。车在等你们了。”两人跑进了阳光里。孟昀想,如果不是陈樾,她也是无法在这里长久待下去的。操场上的商务车一辆接一辆启动,很快离开,最后只剩蓝天青山映在窗棱框里。昨天的热闹烟消云散。那一行人里,恐怕也不会有一个人再来。她后知后觉意识到,她离别的时间也将近。手指摁在钢琴低音区,发出一声“咚”的沉音。……不知为何,摄制组离开后孟昀心里笼了层阴翳。说不清,道不明。那些天,她几乎断了网,不玩手机,不想看外面的世界,她原来的世界,也不太愿接家里的电话,哪怕孟书桦跟她说余帆不太生气了,她都不管。她变得更黏陈樾。每到夜里,她总坐在他桌边拨弄吉他。有时候不弄吉他,直接坐进他怀里。他偶尔会环抱着她,一边加班。更多时候就好好地抱着她。陈樾清楚,她隐隐的愁绪来自即将到来的分离和异地,也来自工作——她的离开将伴随着期末结束,她对学生有不舍。或许,也和天气有关。雨季来了。那天早上孟昀出发去学校时,暴雨倾盆。屋檐上雨水成幕。她沿着门廊往陈樾堂屋去,像走在水帘洞里。陈樾也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班。孟昀说:“你有多余的伞吗?”陈樾说:“这雨打伞没用。”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件藏青色的宽大雨衣,跟大斗篷似的。孟昀咕哝:“颜色像男人穿的。”陈樾好笑:“本来就是我穿。你穿这件。”他拿出一包新雨衣,居然是淡粉色。孟昀讶异:“什么时候买的?”“去上海前。”陈樾说,“想着雨季要到了。”他又从墙边拿了双崭新的米白色雨靴,说:“你鞋子脱了放包里,带去学校再换。”“好呀。”陈樾给她套上雨衣,是很厚重的塑胶雨衣,没拉链没纽扣,封闭的斗篷很长,下摆吊在她雨靴上,很安全的感觉。雨帽上还有一道透明的挡雨帽檐呢。陈樾给她系紧帽上的绳子,只露出眼睛和口鼻。孟昀在雨衣下拍打两下手臂,说:“这雨衣真好,你在哪里买的?”陈樾淡笑:“网上搜的。有什么好不好的?”“明明质量很好,我摸得出来。”孟昀说,“车子又被柏树开走了?”“嗯。最近雨多,他得去巡逻。只能骑三轮了。”“没事。”孟昀说。她这件厚实的雨衣足够遮风挡雨,“巡什么逻啊?”“怕有泥石流。雨再这么下,附近的年轻人都得去巡逻了,包括学校的男老师。”孟昀道:“那学生们开心了,不用上课。”陈樾把她换下的鞋子用塑料袋包了放包里,给孟昀揣在怀中。两人一道出门。暴雨打在雨衣上,噼里啪啦。孟昀还觉得蛮有趣。陈樾扶着她上了三轮车后座,她坐在木板上,全身缩在雨衣里,低头听着雨水放肆打在身上的声响,水流顺着雨衣流淌而下,落到她靴上和车上。她静听风雨,觉得自己体验到了一朵蘑菇的感觉,或者,一株竹笋,一棵小树苗的感觉。她说:“陈樾,我是一朵蘑菇。”他在前头轻笑了一声。她说:“那你是什么?”他说:“跟你一样吧。”她说:“你要不要当见手青,还是当松茸呢?”他说:“随便,挨在你旁边就好。”她雨靴轻踏着三轮车里的小水滩,啪啪的,说:“好吧。”孟昀到学校,上了走廊,在办公室门口转了几个小圈圈,把雨衣上的水散了些才摘下,身上半点没沾湿,进屋换鞋,两只脚也干燥温暖。梅兰竹菊几个老师从宿舍过来,虽离得近且打了伞,仍被大雨浇湿了半身。孟昀拿手机拍下挂在墙上的雨衣和墙边的雨靴,还用图像软件粘了一串粉色小心心。上完一节音乐课后,孟昀打电话问雅玲,《再出发吧》若阳县这期节目什么时候播出。雅玲说早着呢,要等下月。孟昀顿感遗憾。她原想跟学生们一起看节目,分享他们在电视上的风采。李桐安慰她说到时候拍视频给她看。孟昀希望她多拍拍龙小山和西谷:“我希望他们两个能慢慢变活泼些。”又说,“下个音乐老师来了,合唱团也不要散,要继续下去。”李桐说:“放心噶。我天天拍视频传送到网上,你随时可以看呢,要是不满意,回来揍我。”孟昀笑了一下,她哪里有不放心的。李桐比她奉献得多多了。她扭头看窗外,雨还没有停。这场雨下了一个星期也不见停的迹象,到后来真如陈樾所说,由于镇上劳动力少,学校的男老师包括严林都去巡逻了。大把的课没人上,孟昀被临时加许多节音乐课,她也乐得其所。最后这段时间能跟学生们多相处,她再开心不过。孩子们的歌声伴着风雨声,是那段时间她心里最美好的画面。那个周末,陈樾早出晚归,比工作日还忙。他说雨下了太长时间,怕有设备和线路受损,到时附近一片城镇都得停电。本地的检修工人队伍忙不过来,工程师也都得去排查。孟昀说好,独自跟云朵待在家中,偶尔弹吉他,一人一猫坐在门槛上整天整天地看雨。另她稀奇的是,雨再大,天井里竟没有一处积水,全顺着青石板的小沟滚滚流出院子外。柏树也见不着人了,他连续几天没睡好,就怕要有泥石流。到了周一那天,早上七点多,陈樾跟孟昀正要出门,柏树打电话来了,语气十分急迫。陈樾挂了电话就跟孟昀说让她自己去学校,他得赶去镇子西边一趟。柏树说那边山体上发现了个裂口,要疏散居民。孟昀忙说:“我没事,你赶紧去吧。注意安全啊。”陈樾简短地答了声好,人往外走就开始给同事打电话喊人手。他都没来及多跟孟昀打声招呼,骑上车就走了。孟昀迎着大雨走去学校,碰上几个男老师急急忙忙出校门,说:“孟老师,不要让学生乱跑了噶,都待在学校里头。”孟昀赶紧点头:“好。”她跑向教学楼,心里油然升起一种陌生而热烈的责任感,她要保护小孩子们,不让他们乱跑。但——她并没有这个机会。本校的任课女教师们都在,每个教室里都传来整齐的早读声。不需要她这音乐老师帮忙。孟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大雨,听着阵阵读书声,竟觉得这一方世界很是令人安详。难怪不管在多远的地方一定要有学校。教学楼内井然有序,像是在安全的玻璃罩子里。课间有学生在走廊上来往,追打,嬉闹。直到某一刻,不知有哪个学生说了句:“说是有人被泥巴埋掉了咯。”“哪个?”“不晓得。电力基站呢。”“怕不是陈樾哥哥吧?”“不晓得了,听老师说呢。”孟昀一愣,出去想问个究竟,恰逢上课铃响,学生们跑作一团,找不见刚才说话的人了。她原地站立两秒,进屋套上雨衣就冲进雨幕。雨水倾倒在她头顶上,打得雨衣噼里啪啦响,仿佛炸雷。她给陈樾打电话,几乎听不见话筒里的嘟嘟声,却分辨出后来一丝机器普通话女声。孟昀心里发慌,但跟自己说没事,可能是学生们听错了,脚步却不断加快,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镇子西边跑。清林镇建在山谷斜坡上,镇中心在东边,也就是孟昀一贯生活工作的地方,由于植被保护好水利完善,泥石流风险低。而西边的几处聚集区背靠曾经的木材基地和种植基地,虽近几年退耕还林,但碰上长时间的特大暴雨便有隐忧。孟昀一路疾走,刚出了镇东,人还在山路上就望见对面山坡上突然一道青色的植被松动了,仿佛被人扯掉的一块油毡布。那一抹绿色瞬间湮灭,变成土泥色的河流从山坡上倾泻而下,滚滚如洪。十几栋民居跟积木一样垮塌,淹没其中。孟昀惊愕,而此时的山路上,已有头一波从西边疏散过来的居民,三三两两跋涉在山雨中,多是老人孩子。她赶紧迎上去,竟蹦出一句蹩脚的云南话:“咯是有人埋着了?”老人小孩听不懂她的口音,眼神茫然。她飞快往前跑,好不容易遇上一个七八岁的,问:“是不是有人埋起来了?”“是呢。”小男孩往后指,“一个搞风车呢。”孟昀只觉头顶的暴雨在那一刻将她拍碎,七零八落,她慌忙逆着人群往西边跑。一个负责疏散队伍的中年汉子见了要拦:“莫朝西边跑了丫头!”孟昀猛地掀开他的手,她什么都没想,不敢想,剧烈的喘气声盖过了心里的声音,她不要听。恐惧像这摧枯拉朽的风雨将她包围。她想拼命跑开,但没有用,那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,她害怕惊恐得心脏快要爆裂。她一路冲跑到镇西,受灾现场附近一片狼藉。年轻人们、中年男人们喊着、吼着:“快些跑!莫收拾啦!”他们背着老人、传递着小孩、疏散指挥着避险方向,混乱一片。孟昀目光惊慌,在无数个蓝雨衣黑雨衣各色雨伞中搜索,突见路边一个男人平躺在地上,裤腿上鞋子上全是淤泥,已分辨不出原样。另一个黑雨衣蹲在他身边,背对着孟昀。孟昀的心顿时千疮百孔,好似眼睛里灌满了雨水,天旋地转,她踉踉跄跄踩着满地的碎木奔过去,却猛地一愣,温热的眼泪混着冰凉的雨水淌下脸颊,视线又清晰了——躺在地上的人脸上仍有泥,却清洗掉大半,正迎着瓢泼大雨一喘一喘地呼吸着,那是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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