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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雾未散时,朱雀门前已挤满乌压压的人头。
方羽站在槐树底下搓着冻僵的手指,青布袍角沾着昨夜翻墙时蹭到的苔藓——为避开赵家耳目,他寅时便摸黑从永宁坊后巷钻出来。
"让开些!"两个衙役抬着丈许长的黄麻纸挤过人群,浆糊刷子不慎甩在赵明簇新的鹿皮靴上。
这位太常寺少卿的嫡子抬脚要踹,瞥见远处李大人紫袍金带的仪仗,硬生生把暴喝咽成一声冷哼。
方羽数着心跳默背《禹贡》,忽觉袖口被人轻拽。
转头见个戴帷帽的灰衣小厮冲他眨眼,露出的杏色裙边洇着长安贵女惯用的鹅梨香。"你疯了?"他压低声音,商瑶这身粗布装扮骗得过旁人,却瞒不过日日翻她家墙头送诗笺的他。
铜锣震得瓦当落灰,人群轰然前涌。
方羽护着商瑶退到石狮背后,瞥见刘师爷正将个沉甸甸的锦囊塞给誊抄吏。
那吏员指尖沾着未干的朱砂,正是昨夜在鸿胪寺偏门抬箱的蒙面人之一。
"甲等第三十七名,越州赵明!"
喝彩声里混进瓷盏碎裂的脆响。
赵明攥着胡饼的指节发白,碎屑簌簌落进绣着金线的袖口。
他方才看得真切——那个泥腿子竟排在甲等十九,正压在母亲族侄的名次之上。
"汴州方羽,任万年县户曹佐吏!"
商瑶的帷帽被挤得歪斜,露出小半张涨红的脸。
方羽顾不得礼数,伸手扶住她发颤的肩膀。
三个月前他蹲在商府墙根下啃冷馍时,这姑娘隔着菱花窗扔给他一包龙膏糖,糖纸里裹着《贞观政要》的批注本。
"方佐吏。"李大人不知何时来到跟前,腰间蹀躞带上的银鱼符闪着冷光。
老尚书的目光掠过方羽腰间铜符,在狼牙纹路上顿了顿:"万年县今岁要重造鱼鳞册,魏徵大人的《十渐疏》不妨多读几遍。"
方羽躬身应诺时,听见刘师爷阴阳怪气的道贺声从人堆里钻出来。
这老滑头今日佩了块陌生的青玉佩,穗子颜色与赵明香囊上的金线如出一辙。
赵明突然挤进人群中央,麂皮靴碾过满地浆糊残渣。"听说方佐吏对均田制颇有高见?"他扯出个笑,从袖中抖落半幅洒金笺,"家父在太常寺整理旧档,竟找出份武德七年的授田令——"笺纸右下角的狼头徽记刺痛方羽的眼,正是昨夜漆木箱里漏出的那种。
商瑶突然轻咳一声。
方羽会意,指着朱雀门上新贴的《选人回避令》朗声道:"赵公子既熟读武德旧制,可知今上最恨官员私藏前朝文书?"这话引得巡街御史往这边侧目,赵明慌忙将金笺塞回袖中,却不知自己慌乱间掉落了半块和田玉璜。
暮鼓响起时,方羽攥着委任文书穿过西市。
胡商摊子上的波斯琉璃镜映出个灰影——刘师爷的皂靴在巷口一闪而过,腾起的尘土里泛着可疑的金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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